1953年7月27日,抗美援朝战争终于结束。28日,40军作为停战后第一批回国部队相继向鸭绿江开进,29日,第一副军长邓岳随军部机关乘汽车返程回国,8月1日抵达辽宁黑山。之后,军部驻扎在锦州市区,40军转入了革命化、正规化、现代化的和平建军时期。
不久,军长温玉成带职进南京军事学院学习,第一副军长邓岳代行军长职责。战将邓岳是一位极有个性,富有传奇性的将领。
邓岳原名邓述金,出生于大别山下湖北麻城乘马岗乡一个尚武的小山村:邓家洼。邓岳自幼家境贫寒,只在私塾读了两年半书,连一部《千字文》都背不下来,有空就往武术场跑。
10岁那年,邓家连遭不幸,先是母亲病逝,接着父亲身亡,邓岳和一弟一妹三人靠伯父养活。一年之后,弟妹二人又被天花夺去生命。短短两年之间,邓岳就成了孤儿。时为1928年。
也就是这个时候,乘马岗乡农民运动风起云涌。11岁时,邓岳参加童子团,站岗放哨,1930年,他拿着麻城县独立团一位侦察员的字条,步行30里,来到独立团驻地,参加红军,先是当战士,后当连长的传令兵。红军到达川北根据地后,他又当了274团团长秦基伟的警卫员。
十年特殊时期,秘书为邓岳司令员整理一份个人材料,其中,写到他参加革命的动机是“为了解放全中国,解放全人类”。
邓岳看了后说:“不对,我11岁参加童子团,13岁参加红军,当时还是个娃娃,虽然稍懂点革命道理,但根本没到这个程度,要说真正的动机,最主要的还是为了糊口、活命。”
秘书说:“别人都是这样说的,像您那样说能行吗?”
“怎么不行?就这样写,作为一名无产阶级革命者,对党要忠诚老实嘛。别人爱咋写咋写,我们管不了,我的,你就就这样写。”
这就是邓岳,一个纯粹的革命者,一个实事求是的人。
在鄂豫皖边区时期,红四方面军由于战斗频繁,伤亡很大,尤其是连、排干部更换很快,邓岳参加红军不到三年,就成了“老资格”。1933年,16岁的邓岳第一次当上了红73师276团3连连长。孰料,连长没当几天就险些丧了命。
此时正值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“围剿”。11月中旬某日黄昏,红四方面军主力向东转移,邓岳奉命率部于广水东南一地阻击敌人。当邓岳率部进入阵地后,国军马上发起总攻,先是一个排的兵力,逐渐增兵至两个营。
面对国民党军队的重兵攻击,邓岳毫不畏惧,他指挥部队浴血搏杀,在两个小时的时间内,打退了国军连续5次进攻。
最后,阵地虽保住了,上级却认为邓岳执行不力,要将其枪决。
此时邓岳腿上已两三处负伤,但还是被执法人员押送去刑场。这时候,迎面来了几位骑马的人员,其中一位首长模样的人问道:“这位同志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要把他绑着?”
押送邓岳的战士上前敬了个礼,详细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首长听完报告后,立即跳下马背,仔细地打量着邓岳。
在询问了邓岳的具体情况后,首长思考了一回,便对两名押送的战士说道:“这位同志交给我处理,你们先回去吧。”
押送战士狐疑地看着这位首长,并未搭话。首长笑道:“你俩回去和你们团长说下,我叫做詹才芳,至于这位同志嘛,就由我带走了。”
首长正是詹才芳,当时的职务是红9军军政委。
就这样,在詹才芳的营救下,邓岳虽然不能当连长了,但却成功逃过一劫,不久,邓岳进入红九军中,成了詹才芳政委的警卫员。
1940年4月上旬的一天,冀南第四军分区司令员易品良和副参谋长邓岳等4人,在一座用作临时指挥部的庙里,一面吃着早饭,一面研究工作。突然西南的小高村一带传来一阵枪声。
小高村除驻有分区机关外,还有许多妇女和儿童。邓岳立即跨上战马,向小高村奔去。
这股日军大约有二三十人人,因为道路崎岖难行,他们把汽车停在了道路边,步行朝着村子走了过来。邓岳仔细观察了下,发现他们似乎毫无戒备,也没带武器。邓岳一见大喜:“灭了他们!”
然后,邓岳下令道:“李连长,以一个排的兵力,毁掉他的汽车,其余所有同志准备伏击。”
邓岳到冀南近一年来,虽然几乎天天与敌人周旋,但大多都是与伪军或国民党顽军打交道,真正与日军交战的时候很少,这在邓岳心里总存着不少的遗憾。
这次,机会终于来了。但各分区部队多是从地方游击队和民兵改编的,没参加过正规战斗,经验不足。按照邓岳的布置,部队分头行动,打伏击人员分两路向敌人包抄过去。
这股日军越来越近,连说话声都听得清楚。因为道路坑洼不平,日军跳来蹦去不成队形,步枪均在肩上背着,完全是无备而来。伏在旁边的李连长轻声地问:“打吧?”
“再等等,放近些。”邓岳刚说完,突然响了一枪,有位战士的枪走火了。邓岳脸色铁青,不打也得打了,赶紧喊“打”。两面同时开火,但那声枪响给敌人报了信,他们立即伏在地上,对射起来。
尽管伏击人数多于敌人,但武器落后,除20余支“汉阳造”外,都是一些老套筒、土铳和大刀、镖枪。邓岳喊道:“靠近投手榴弹!”一排手榴弹投出后,敌人开始撤退。
但日军绝非伪军,撤退时并不慌乱,有秩序地接替撤退,这给追击造成一定阻力。最后,敌人丢下七八个伤亡残兵,登车逃向县城。
邓岳本来想痛痛快快打个伏击战,没想到只消灭七八个日本人,让大部分敌人跑掉了,对那名因紧张提前开火的战士很生气。战后,他的心里很压抑,最后找到冀南军区司令员陈再道,几番软磨硬泡,终于调到了正规部队:八路军129师新4旅10团担任团参谋长。
爱打仗,爱打大仗,是邓岳的个性。
在解放战争的东北战场时,据说,被称为“旋风部队”的第三纵队,无论是程世才担纲,还是韩先楚领衔时,都遇到过同样一个难题,那就是每次部署作战任务时,他们都不得不煞费苦心寻找一些理由,来向手下三个师长证明自己任务分配的合理性。
为什么呢?
原因说起来令人忍俊不禁。在三纵,三名师长平时的关系非常好,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那种程度。但一到分配作战任务时,三位师长马上剑拔弩张,为了获得任务争得面红耳赤,甚至大打出手。原因无他,只因为大家都想打主攻,都想当先锋。
但是,几人之中,邓岳师长最能争、最能抢,争起来简直是“不择手段”。与邓岳同期任师长的徐国夫后来这样评价他说:“邓岳同志确实有英雄主义倾向,但那是革命的英雄主义。”
1946年10月的西丰之战,是邓岳在担任7师师长后指挥的第一次战斗。
7师是三纵的主力师,攻坚作战的主攻任务理应由主力师承担。然而纵队首长却将主攻任务交给了9师。当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解方宣布完作战任务后,邓岳愣住了:“7师的任务是什么?”
“9师主攻西丰县城,7师、8师负责阻击增援之敌。”解方参谋长解释道。
听到此话后,直至会议结束,邓岳一言未发。散会时,他气呼呼地离开会场。纵队政委罗舜初喊他:“邓岳,你停一下!”他也装作没听见,骑上战马便出了院门。
结果,此战虽然是阻击战,但邓岳硬是把国民党52军的“英雄师”打得落花流水。
对于邓岳的“个人英雄主义”,师作战科副科长尹灿贞后来说:“都知道邓岳师长作战勇敢,英雄主义,其实我们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参谋人员都感到,他指挥上的清醒、理智、果断一点都不比他的勇敢逊色。”
邓岳的“英雄主义”并不是蛮干,他打仗清醒得很。
1948年一月,东野以4个纵队的兵力,在辽西包围了国军新编第5军,我军以二纵、三纵担任总攻,第7师则从西南方向发动攻击。
一月七日,第七师直扑攻打温家台,向国军发起进攻。第20团1营1连3排副排长李成锋,指挥三个班勇往直前,却被敌人布置在一所庭院中的两挺机枪挡住了。
李成锋灵机一动,计上心来,他派两个班继续佯攻,自己指挥一个班从背后杀入了庭院,先是一阵手榴弹攻势,然后突然闯入门内,大喊道:“全部举起手来,缴枪不杀!”
庭院内有十余名国军,其中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道:“不要开枪,我投降,我跟你们走。”
“你是何人?”
“我是军长陈临达。”
李成锋兴奋地跳了起来,一不留神,竟然抓住了一条大鱼!
大家押着陈临达和他手下的两个师长,满载而归。邓岳得知俘虏了敌人的军长,大喜,马上传下命令:“快!赶紧把陈临达给我押到师部。”
就是这时,意外发生了。
二纵第5师恰好赶到,他们先是对三纵“吃独食”表达了不满,然后不顾大家的解释,强行把陈临达“截胡”。
邓岳得知后,怒不可遏:“钟伟,真有你的,你这是明抢啊!竟然欺负到我邓岳头上来了绝对不行!”邓岳马上点起人马,当场就要去抢陈临达。
邓岳如此冲动,谁也拦不住,后来,还是司令员韩先楚硬把他压下来:“邓岳,你不准胡来,这是命令。”
但这口气一直憋在邓岳心里,只要是上级首长,他见谁跟谁说。辽沈战役结束,林总召集全体指战员召开战后总结会议,邓岳刚进入会场,就一把揪住钟伟,问道:“钟疯子,陈临达是我们师抓的,你为何要抢我的俘虏。”
钟伟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,问道:“什么俘虏?”
“别装蒜,讲,为什么要抢陈临达?”邓岳对钟伟怒目而视。
钟伟虽然外号叫“钟疯子”,却并非真的疯子,当时他已经升任纵队司令了,但他知道自己理亏,也深知邓岳的火爆脾气,当即赔笑道:“邓岳同志,大家都是革命的队伍,你抓的俘虏,那不就是我抓的俘虏吗?陈临达是个大反动派,大家谁都想抓嘛。是我的错,我在这里向您赔礼道歉!”
这才化解了邓岳心中的芥蒂,免去了一场龙争虎斗。
在朝鲜战争中,118师打响了抗美援朝第一枪,师长邓岳说:“南朝鲜的部队没啥打头,一打就散;跟美军打,那才叫过瘾呢。”
在朝鲜作战时,邓岳师长除了睡觉休息外,其他时间大部分都是看图。五次战役以前,军部的勤务员吴家民随身携带装着地图的皮筒,如警卫员一般终日不离左右,行军时紧随其后,设定指挥所,他第一个把作战地图挂起来,机灵、敏捷,不敢稍有迟疑。不久,他被邓岳亲自点名,当上了他的警卫员。
1951年4月,在第五次战役中,40军负责劈开金化、加平一线,军长温玉成把主攻交给了邓岳的118师。
前卫354团突破正面伪6师前出20华里,突然发现敌军不是伪军,而是重型坦克装备的英27旅。
原来,英27旅两天前奉命由春川调往抱川,东线人民军发起牵制性攻击后,该旅又调回春川,结果,志愿军在中线和西线同时发起攻击,西线美伪军后撤,又令东线各部西援,英27旅再次返回西援。
几天之内,这个英国的部队拉锯般来回折腾了两三趟,虽说安全调动,都是机械化行军,但对上司的做法还是抱怨不满。23日下午,先头部队抵达加平,按上级要求本应继续前进,但因官兵充满了不满情绪,故消极懈怠、不愿赶路,提前就地宿了营。
来得早不如来得巧。这群大英帝国的绅士们不迟不缓正撞到邓岳118师的枪口上。邓岳立即决定打,下令:“354团把公路卡死,把353团调上去。”
结果,118师发起强大攻击,英27旅在加平惨遭厄运、几乎全军覆没。战后一名被俘的中校军官有些不服气,对邓岳说:“倘若我们正常前进而不提前宿营,就不可能在加平遭遇了,那样我们就不会失败。”
邓岳笑着说:“你要是不在这停住,我们打谁去呀!”
但邓岳的118师受到英军重型坦克围攻,也付出了较大的代价,仅354团就伤亡千余人。
战后,邓岳晋升为40军副军长兼参谋长。
1953年7月27日,美军被迫在停战协议上签字,次日,40军各部相继开赴鸭绿江回国。第一副军长邓岳虽然代行军长职责,但这个家并不好当。
此时国家百废待兴,40军回国后,连营房都没有,必须自己解决。在团以上干部会上,大家摆了一大堆困难,若是在以往,邓岳可能要发脾气,但是他这次没有,反而说:同志们,面包总会有的,房子也会有的。
“现在借住民房,房子怎么总会有呢?”有人说。
“上级命令我们自己去建设,我们要边准备打仗边自建营房,几个月后房子不是有了吗?”邓岳说。
40军于是自力更生开始自建营房。
全军将士白手起家,热火朝天一春一夏,终于把一幢幢营房建起来了。后来,邓岳看《创业》电影时,深有感触地说:“跟我们当年建营房差不多嘛。”
1958年,邓岳也进入北京高等军事学院学习,并且一学就是两年。接到入学通知时,他不愿意去学习,还对领导说:“学习?学个啥?打了20多年的仗,还用学吗?”
进了校门后,不爱读书的他学着学着,谁知就进入了角色,并且大有收获,之后不仅白天听课,晚上还点灯熬油,自学到深夜。
一次回家后,他忍不住对妻子韩君说:“你别说,打了20多年的仗,看起来有些事还真没整明白,这两年学,不白上哎。”
妻子笑着说他:“你以为当了将军就了不得了,将军也是大老粗将军。”
邓岳自从上了军事学院后,懂得文化的奥秘,爱上了读书,一生没改变。离休之后,他不观光、不旅游,甚至家门也很少出,每日读书,《毛选》、《邓选》多遍通读,报刊社论更是篇篇不落;然后就是《参考消息》外加《战例研究》。
他的这副学习劲儿,几个在外当兵的儿女最害怕。每次探家之前,他们必先突击熟记当前曾发表的社论、要闻、大事件,以备父亲的随时提问。倘若稍有差误,便会引起严父的斥责。
进了军事学院,邓岳就常对人说:“喝墨水多少就是不一样。文化低的干部工作难处多。”他自己学不算,还支持下属学。团长赵久才也属于“工农干部”,写不了信,报纸也看不下来,几次找上级领导,想到军队院校学习学习。当时刚从朝鲜回国,部队正在营建施工,当团长的离开了确实不好办,所以有关部门一直没同意。赵团长心里一动,找到代军长的邓岳。
“想学习还不是好事,告诉他们,就说我批准啦,工作上的事我来调整。”邓岳一句话,赵久才团长高高兴兴进学堂了。
在沈阳,一次军区聘请一位苏联将军教官讲授战役法。标图时,别人都是自己标,邓岳不屑为此费神,说:“请作战参谋杜博代劳。”
苏联教官不高兴,第一个叫起邓岳做标图演示。
邓岳本来想按自己的路子说,但看看教官的脸色,再看看在场军区领导的神情,再对着下面坐了一屋的同事挤眉弄眼,对着沙盘讲述起来。
讲完了,苏联教官面露喜色,伸出了大拇指。邓岳却回过头对下面的人小声说:“瞎掰一通,别当真。”
1955年授衔时,邓岳被授予少将军衔。授勋时,邓岳荣获二级八一勋章、二级独立自由勋章、一级解放勋章。这三枚沉甸甸的勋章,印证着邓岳的赫赫战功。
2000年4月10日,邓岳在沈阳病逝,享年82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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